阴冷的雨裹挟着寒风,一步步宣告冬天的入驻。要对抗这个季节的寒冷,除了把自己一层层包裹成“洋葱”,还能施加什么魔法呢?热气腾腾的火锅?当然!食物升腾的热气和俘获味蕾的香气最能抚慰人心,几颗细碎的花椒便足够麻痹一时的神经,然后告诉自己——“我很暖和”。那么,除此之外呢?
我想,“谢谢”也当为一剂良方。当言语的承重,足够撼动心湖的一丝涟漪时,心中因为寒冬而凝结的薄薄冰面便能够自行破裂,然后从心底生发出由内至外的暖意,溢散,甚至感染身边的人。
都说“伤春悲秋”,这并非是空穴来风。的确,人总容易在季节交替之际格外感伤。似乎从入秋开始,不少人就已经在心中撰写年末总结,深感身心疲乏,每日感叹世道艰难了。这种情绪或久久难以散去,甚至随着冬的递进和压缩而被一股脑地席卷,延续至今。有人意图陷入一场冬眠,到梦里去和青蛙续谈,探讨下一场惊蛰。为换取一张逃离世俗和这可怕寒冬的虚无门票,哪怕被周公约谈,噩梦不断,也在所不惜。
然而,深冬已悄然掠境,年头在旧日历上只剩了薄薄一页。这个冬天,是否就这样容许自己浑浑地愁苦地老去一岁呢?
我的回答是“绝不”。
夏日的金乌是被人嫌弃诟病的,恨不能唤醒后羿来将它一箭射下。即便是树荫下,依然有人在咒骂太阳毒辣,不近人情。然而冬日的暖阳又是被人所追捧的,让人只想与之多亲近亲近。日头稀薄的时日,甚至要搬着凳儿,追着它跑。太阳并不畏惧酷暑时的谩骂,也不在乎严寒时的恭维,它对人类的热情从来就不曾增减。那么,我们又何故愤愤不平呢?不妨在有太阳的日子里,问候这样一句——“谢谢,您又如期上班了,真是敬业。”也许太阳依旧没什么理会,甚至对人类略显虚伪的虔诚不甚在意。不过,依着如此方式,我们给予了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——自己也该加油哇!不满情绪或被感激所取代,既如此,何乐不为呢?
忽想起几日前遇见的冬日可爱来,老人家真是有趣得紧。说自己像农垦58号水稻一样结实晚熟,不加化肥不加农药。蔡奶奶喜欢亲近自然,在天台辟了地种花养草。这儿的一切生机都成了她的朋友,她尤其喜欢待在这一方天地里,看小鸟、小昆虫谈恋爱。蔡奶奶到楼顶接太阳,小孙子学样拿水盆承接太阳,好让它躺里头晒一晒。蔡奶奶告诉小孙子:“今天时日晚了,够不到太阳了。”小孙子发问:“搭个梯子不就好了吗?”好生可爱。蔡奶奶还会带着小孙子在楼顶堆肥,欲将秋天枯败的落叶换个“化作春泥更护花”的归属。蔡奶奶对这些将被焚化的枝叶说:“辛苦了,谢谢。”小孙子对跃动的小火苗说:“欢迎光临。”……蔡奶奶说,生活是一万个值得。有时像是一地鸡毛,但感恩它变成——应该说是一地锦绣……我与蔡皋奶奶虽不曾谋面,却也算是单方面地久别重逢了。只因一份作业,让我再次检索了这个曾经一瞥的姓名,却意外收获到了难以名状的感动。我仿佛当了一回蔡奶奶的邻里,和她共享过那一方令人艳羡的花园。哪怕身处寒冬,我却是滞留了春日花香的,有蜜蜂的嗡鸣,还有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……我也想对蔡奶奶说上一句“谢谢啊~”,还要刻意将尾音升调,拖长,就像您平时感叹的那样,让人觉得自带文艺,是别人没有的味道。我也想尽可能模仿出您的语调情态来,好重归一场春日,沐浴一片祥和宁静,同时感受一位老者的智慧和情怀。确认无疑,这,便是我老时想要活成的样子了。
你看,一不小心,我连老了的状态都已经想好了,又何愁度不过一个寒冬呢?
虽是每日与床难舍难分,但日子终是一日日地晃过去了。毕竟,冬天也可以很美好,掀开被子,即遇见欢喜。感谢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,感谢咕咚冒泡的红油汤底,感谢正好蹁跹簪发的一枚银杏,感谢跃至眼底的一段温情文字……当心思被感恩分去几分,“谢谢”成为常挂嘴边的语言,那么,精神便也可焕活些,得以从周公处争抢出几缕魂魄的卖身契来。
冬日偶得的阳光,算是一份难得的恩赐,我们虽不至感激涕零,却也是值得感恩太阳出勤的。被束缚的茧壳,若是抽丝剥茧,也是能寻到很多惬意的。恰如,“纵生活琐碎,如一地鸡毛,但不妨碍起风时漫天飘雪的美。”这是远方不知名的信友传达给我的冬日问候。那日,因着这段文字,我整个人都明朗起来,一整日的好心情就这样被奠基好,风变柔了,空气有了几分好闻的味道,天空虽依旧积云,却也觉得那抹灰色顺眼了不少。即便,那是一笺不会再有足音的告别,但我仍然无比感激。“谢谢”是我所能想到最合适的回赠。
只三两文字,便足够让人感动。但生活和冬天,何乎只言片语?所以,不妨多几分慷慨,对着一切美好,言一声“谢谢你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