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友人沿街闲逛,路过了一间花店,我们不禁被店里的各色花卉吸引。女店员认真包好一束粉红色康乃馨,小心翼翼地递给朋友,并且劝我也买一束,说母亲节怎能不带一束母亲花回家呢?我笑着婉拒了她,心想她哪里会知道,我那久居乡下的老妈妈,根本就不缺这种“母亲花”,因为母亲早就与其融为一体了。
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,勤劳朴实。在我的记忆中,她从来没有闲过,特别是在我跟两个哥哥相继考入大学后。
在我六岁那年,父亲染病去世,除了累累债务,什么都没有给这个家留下。为了让我们安心上学,母亲在田里不停劳作,她从来没穿过一件新衣服,还时常遭到乡邻的白眼和嘲讽。他们曾当着母亲的面说,都这光景了还上啥学呀,本来就不是那出头的命!在我们兄妹三个上学的那些年,每逢放假回家,我们总能看到母亲目光里的欣慰与无奈。因为债务越积越多,再向别人借钱交学费已经非常难了。在农村,一户人家只要有一个念大学的,就能被折腾得够呛,更何况我们家有三个念书的,何况我们这个四面徒壁、债台高筑的家?
渐渐地,能帮衬点儿的亲戚也开始疏远母亲了,上门讨债的日益增多,风凉话更是层出不穷,债主们指责她有钱养学生咋就没钱还债?有次,母亲站到门口的石磙上,声嘶力竭地给大伙儿赔不是:“乡亲们,谢谢大家一直帮衬着俺家,不然俺娘几个早喝西北风了!只是请大家不要着急,俺借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了您的,一定连本带息一并归还!”
后来,母亲跟表舅学习种植石竹花(也就是康乃馨),将成花供应给药厂和花店,终日躬身在大棚里,日子也开始好过点儿。岂料,一年夏天,由于多次连作,大棚内的土表盐分过高,石竹花苗大面积死亡,非但没能赚到钱,连种子、肥料钱都打了水漂。母亲并没有认输,在大雨里淋了整整一个上午后,第二天她拉起地排车一趟趟将大棚里的土拉出,把渠沿上的土拉进,一拉就是半个月。如今,母亲种的石竹花在十里八乡已经小有名气,成花后不用去卖,有专门的卡车来收。我们家的债务也像当年母亲承诺的那样,一分不少连本带息地还上了。我们三个都大学毕业了,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,每次说起让母亲别再种花了,跟我们到城里享福,她都摆摆手说:“我就是那劳苦的命,再说你们也不宽裕,我多少挣点儿。说不定还能帮你们还些房贷呢。”
前几天,在市里夕阳红文艺团当义工的朋友,让我去帮老人们排练节目。看着这些载歌载舞的大叔大妈,我又不由想起了在花棚里劳作的母亲,他们的年龄相差无几,却完全是两种生活状态。逛完街,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:“娘,我们几个不在您身边,您要照顾好自己!”电话里,母亲的笑声依然是那么爽朗:“俺知道,俺也不求啥,只要你们都健健康康,平平安安,过得好就成啦!”
多年的花间岁月,让母亲青丝变白发,挺拔的腰身也日渐弯驼。当母亲已经活成了一株石竹,任何饱含诗意的花卉都无法比拟她那份沉甸甸的情感。我噙着泪水,在心中默默为母亲祝福。一心为儿女的她正如歌里唱的那样:想起老妈妈,如今她在乡下,晚睡早起忙里忙外,一辈子淡饭粗茶,多少老妈妈,如今都在乡下,恩情就像日和月,孩儿怎能不报答。